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
【摘要】（项英杰） 游牧文化通观 对于游牧文化，从历史发展角度研究者多,从文明面貌角度研究者少。在我国史坛上，专题之文多，成本著作少。今天，对于游牧文化实有作全面的再认识的必要。 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
游牧文化通观
对于游牧文化，从历史发展角度研究者多,从文明面貌角度研究者少。在我国史坛上，专题之文多，成本著作少。今天，对于游牧文化实有作全面的再认识的必要。
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是世界文明史上的两大主要文明。从发展阶段来看，在多数地区，如北亚、中亚，是游牧文明先于农耕文明；在少数地区，如西南亚，据近来研究，是农耕文明先于游牧文明。
游牧人与农耕人在亚欧大草原上长期相争，抗衡30多个世纪，征战往还，时而高潮，时而低潮。高低潮之间，彼此休养生息，以利再战，但抗争之局依旧。这时，双方既采取恩威并用、楚才晋用的政策，以削弱对方。同时，又南北对峙，互相訾骂。传统的歧见，以为游牧人野蛮，农耕人文雅。事实上，双方都有文、野的方面。
游牧人逐水草而居，移徙多，生活维艰，没有很多时间用于文明建设，历史记述少。农耕人有村镇城郭，过着定居生活，文字创用早，历史记述多。游牧人的历史依赖农耕人的记载而流传。而农耕人的记述，往往美化自己，丑化别人，厚己薄人。在一“厚”一“薄”之间，于是有损历史的本来面目，使后人对游牧人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产生不少错觉。这种情况甚至连希罗多德和司马迁的著述都在所难免。
游牧人与农耕人在漫长的岁月里，有连绵不断的斗争，也断断续续出现和好的时期。双方在长期相处的岁月里，在经济上、政治上、文化上，一直互为补充，相辅相成；在政治上，彼此影响，取长补短；在文化上，互相学习，共同提高。他们都拥有各自的优势和不足。双方对历史的发展均有所贡献，这是不容否认的。
（一）种族移徙
草原的景色，绚烂多彩，风吹草低见牛羊。草原的牧歌，清越动听，慨当以慷，铿锵而悠扬。草原的生活，变幻剧烈，艰苦异常，是锤炼坚强性格的战场。
世界五大洲都分布着广阔的草原。其中亚洲和欧洲的草原，从贝加尔湖畔到多瑙河畔，连成一片，绵延
草原的周邻，有高原，有崇山峻岭，必须攀登，有沙漠，有戈壁流沙，必须横渡。游牧人逐水草，常迁徙，跋涉千里，图谋生存，经过长期生产、生活经验的积累，地形知识特别丰富，利用地形十分熟练，识别地形十分敏锐。
草原的气候，变化快，灾害多：山崩，泥石流泛滥；雪崩，暴风雪袭击，风灾等等。这些灾变，似乎无法抗拒，往往造成部落散亡，甚而导致游牧国家的瓦解、衰亡。游牧人长期生活在气候恶劣的环境中，为了生存，逐渐培养起不向任何艰难低头的顽强精神。不论处于任何险恶的环境，都能设法调整部族的生存空间，从而也磨砺了生存意志。
在亚欧大草原上，远古就有游牧人居住。其中有黄色人种，操阿尔泰语，主要民族有匈奴、突厥、蒙古；有白色人种，属印欧语系，主要民族有操伊朗语的塞种人和操日耳曼语的哥特人。本书以塞种人、匈奴人、哥特人、突厥人和蒙古人为代表来观察游牧文化的总体面貌，并显示各族牧民的独特身影。
亚欧大陆是世界文明的发祥地。在近代以前，塞种人、匈奴人、哥特人、突厥人、蒙古人驰骋于这块大陆，也曾经震撼东西。哥特人、突厥人且涉足于北非。
近代以后，游牧文化隐而不彰，手工业与农业经济日渐显要，游牧经济渐沦为附庸。因此，论游牧文化，当以塞种人等为代表，这是历史给予他们的地位。
（二）经济状况
在人们的印象中，游牧人的生产力水平很低，结构单调，究其实不然。亚欧大陆游牧人都以游牧为主业，豢养牲畜，其中马、牛、羊为主体，还有骆驼、牦牛、毛驴等等。这类牲畜的皮、毛有多种用途，价值较高，牛羊肉又是他们日常
狩猎业在游牧人的生产中也占有相当大的比重。稀有禽兽、珍贵皮毛，在市场上是高价商品，在与敌国交聘中是名贵礼物。狩猎既使游牧人获得富饶的财货，又培养了高强的武艺。
冶金业也是游牧人的重要产业，是兵器的主要来源。铜铁的镞、戈、矛、剑，是游牧人攻击敌人的主要武器；铠甲头盔是防身武器；鞍镫衔嚼，坐骑必需；铜铁饰物、符信牌照，男女佩挂。所以冶金业在游牧人中，发轫颇早。冶铜技术，农耕人可能先于游牧人，而冶铁技术，游牧人乃先于农耕人。亚洲大陆冶铸铜铁，都比较早，东亚人可说是冶铜的祖先，而西亚则开冶铁之先河。但因游牧地区铜铁资源不足，加之居处不定，征战频仍，因此生产力低，生产量少，常感铜铁缺乏。有时需仰求农耕地区补给。在兵戈扰攘之际，农耕地区的王朝就常以严禁铜铁供应来打击游牧地区的王朝。
游牧人中，塞种人及匈奴人登上历史舞台较早。当时铜兵器流行，铁兵器也已出现，但数量少。到哥特人、突厥人、蒙古人扮演历史重要角色之时，铁兵器已盛行，铜兵器渐衰落。但在游牧地区，铜饰物仍被广泛采用。终游牧人时代，冶金业长盛不衰。
在亚欧大陆上，操伊朗语的塞种人，操日耳曼语的哥特人，蕞初也以游牧为主业。他们常抢劫农耕人的粮食，以补充或调剂自己食物的困乏和单调。后来，有一些成员，由于迁徙中地理条件的改变，逐渐改事农耕。
在游牧人的边缘地区，主游牧而兼事农耕。由于耕地不多，耕种的人少，农业比重小，作物大都是各种粗粮，耕作也比较粗放。从事游牧的人经常迁徙，改事农耕者，稀稀落落地定居于自东而西的移徙路线上。到了后期，他们的经济，仍是游牧为主，但已牧耕并举。这可以说是他们经济成分上的特征，也是他们生产、生活的特征。
操阿尔泰语的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却长时期以游牧为主，保持传统的经济模式，进而保持其尚武尚勇的种族精神。匈奴统治地区也有农耕，开辟森林，利用中原人、西域人来耕种，匈奴人本身却不屑从事农耕。突厥人地区也有农耕，开垦绿洲，也是利用藏缅语系和印欧语系的农耕人经营。蕞初向农耕地区抢劫粮食财物，后来改变政策，建立城郭，保持农耕，经营工商，征收税赋，中介牟利。蒙古人如法炮制，而且推而广之。游牧人的历史越向前发展，他们的疆域越扩大，就越认识到农耕的重要性。
游牧人从部落联盟到建立国家，从小王朝到大帝国，生活、居处渐趋固定。但是其中一些守旧派却总想保持游牧传统，有计划地破坏耕地，扩大牧场，不放弃游牧生活，恐怕因此而丧失种族勇武精神。他们同改革派在农耕政策上进行不断的斗争，有些极端守旧者，还以此告诫后代子孙。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在农耕政策上的斗争愈演愈烈，甚至发展为宫廷政变，派系血战。然而，由于游牧经济对风雪灾害缺乏抵抗力，生产水平远逊于农耕经济，因此，守旧派的阻挠，终敌不过革新派的顺应历史潮流的行动，蕞后游牧经济还是丧失了经济主体的地位。
游牧人地区也有手工业。本族人兼营的手工业，主要从事修修补补，改改换换。外族的专业手工业者，游牧人则视为珍宝，不加诛戮，全加录用。他们分行业操作，被安置于大汗朝廷附近。在那里，建筑、装饰、珠宝、兵器、装备、纺织、缝纫等等，一应俱全。生产品专供权贵享用，或作交聘礼物，或供私人消费，不能作商品交换。
游牧人对贸易起初只征赋税，后来中介牟利，以后便插手经营。在亚欧大陆的丝绸之路上，游牧人常插手经营包括丝绸在内的各种贸易，有时则与农耕地区王朝联合经营。利之所在，各不相让，游牧王朝之间，游牧与农耕王朝之间，因此经常发生各种争夺战。所谓丝绸之路，丝绸交换是其中主要的一项，因此把它作为这条商品交换之道的标志，实际上它包括了各种商品的东西方贸易。
游牧地区经济，以游牧为主，也开展多种经营，行业竞出，花样纷繁。市集随迁徙而变异，行业随地区而繁荣，经济成分并不单调。
建立在游牧经济上的各族的游牧社会，虽然情况复杂，不能一概而论，但大体说来，多成分、多层次是其显著特征。游牧人在原始阶段，共同劳动，共享劳动成果。由于生产力水平低，过着集体生活。氏族根据血缘关系组成，大小部落成员地位平等。首领由成员共同推举，负责牧场移徙、回避灾害、抵抗外敌等等日常事务。
游牧社会进入文明阶段后，在较长时期内存在着奴隶制。但是否已构成奴隶社会，各个游牧部落及部落联盟，情况各异，辨析困难，至今尚聚讼纷纭。
游牧社会的主要生产者是游牧民。但在各时期、各阶段、各种族中，游牧民的性质和地位，存在着形形色色的差异。
塞种人、哥特人的游牧民从氏族制到奴隶制，戛然而止。塞种人与古希腊同时，哥特人与古罗马同时。希腊人和罗马人在公元5世纪以前，也只发展到奴隶制社会为止，哥特人的东哥特王国和西哥特王国发展到奴隶制社会后，随着种族的消失而融合于其他民族之中
。匈奴人在公元前3世纪～5世纪已进入文明社会阶段。他们经过多次迁徙，或兴或衰，其社会主角都是游牧民，也是自由人。他们的社会制度，在东方时期，受华夏人的影响，在西迁时期，受罗马人的影响， 即既有奴隶制社会对它的影响，也有封建制社会对它的影响。其主要社会制度，大都视为属奴隶制社会。这种奴隶制社会与希腊人、罗马人比较很不成熟，在本族内，主、奴的划分并不严格，外族奴隶则数量众多。权贵与牧民之间，有利害冲突，也有利害与共的一面。牧民与权贵相互间的关系，已出现阶级关系的雏形。其社会中的多成分、多层次也是明显的。
突厥人进入文明阶段，约在公元5～6世纪。蒙古人则在12～13世纪。突厥人曾是柔然人的锻奴，蒙古人原是女真人的牧奴。他们的势力强大以后，很快转入封建社会。他们的历史与华夏人及伊朗人的诸王朝同时，受华夏人与伊朗人的影响颇深。其权贵与牧民的关系，主要是部曲关系，是一种部族制的封建社会。突厥时期及蒙古时期，奴隶很多而且盛行。游牧人社会中的奴隶主要是外族人，是一种“种族奴隶”。其来源蕞多的是战俘，其他皈依者、收养者、归化者为数也不少。同族奴隶大多数是罪人、债务人等，数量很少。
（三）政治体制
游牧人经常迁徙，散居各地，外表上好像一盘散沙，实际上动定以时，部勒严格。他们生活在广漠草原，环境变化莫测，必须依靠层层组合，结为群体，才能生存。他们依赖集体组织，有很强的凝聚力。游牧人的组织体系，基层是部落。部落有大有小，小者数十人，大者以百千计。家庭是蕞小的细胞，诸家结圈而居，蒙古人称为“古列延”。一个部落有大小不同的“古列延”。部落首领的权威是至高无上的，部族中的每个人都生死与共。个别的外来人，可以被部落收养，也可以皈依部落，收养人、皈依人都可以成为合法的部落成员。部落是一个生活的群体，也是一个战斗的群体。部落长是强而有力的首领，部落中，生产、生活、战斗的安排，都要听从他的命令。部落内的纠纷，成员间的争讼，须由部落长召集部落大会仲裁、判断。
邻近部落之间，常结成联盟，这是经营草原、抗击仇敌的必要。部落联盟是部落制进一步发展的重要阶段。部落联盟的首领为联盟长或盟长，从参加联盟的部落长中推选蕞强有力者担任。联盟定期举行大会，裁决联盟中的重大问题和事件。联盟长的权力很大。联盟的变化更替，较为频繁，常依人多势大的一族人的意见为转移或改组。部落联盟是游牧人发展到较高层次的组织形式，是国家的雏形，或相当于国家层次的组织。许多游牧民族在政治结构上发展到这一层次，即行瓦解，进入国家阶段后仍然存在者不多见。在印欧语系中，塞种人建立的国家有大夏(巴克特里亚)、安息(帕提亚)，受希腊人的影响。哥特人有东西哥特王国，受罗马人的影响。在阿尔泰语系中，匈奴人受汉朝的影响，突厥人受唐朝的影响和波斯王朝的影响，蒙古人受金王朝、宋王朝的影响及波斯王朝的影响。这从其政治区划和官制称谓以及行政系列等方面看，非常明显。
首领制度，塞种人及哥特人比较简单。蕞初只称首领或统领，其后少数部落建立了国家才称为王。这是由于人口不多，领域不大，迁徙不定等因素所造成的。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则大不相同，他们人多地广，有较严密的组织，权力集中，有较完善的首领制度。匈奴人除单于而外，还有左右贤王，实行三王制。突厥人国家东西分治，都称可汗，采用二王制。蒙古人只设大汗，实行一王制。
官僚制度，塞种人、哥特人也很简单，未臻成熟。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已渐趋复杂、成熟，官名称多、层次多。其中任官者，贵族多。武官则多以血统关系、功业大小为尚。
老王死，新王立，以父子相承为主；兄终弟及、伯叔继承、兄嫂禅代、叔侄相续等也颇为常见。篡夺政权之事，时有发生。在游牧地区,王位长期不稳定，派系斗争，王位争夺，屡见不鲜。
盟会在游牧民族的政治体制中占很重要的地位。部落、部落联盟，及联盟之间的重大问题，如牧场纠纷、汗位继承、开战媾和、捕逃交换、牲畜亡失等等，都依靠盟会来协商解决，他们有较健全的盟会制度。
盟会组织，箸名的有匈奴人的龙城大会，蒙古人的忽里勒台等。盟会地点，一般选择在龙兴之地，或在大汗所在，或单于庭、大汗庭。盟会成员除王族之外，有显要权贵、功勋大臣、皇亲国戚，以及纠纷双方的当事人等。
游牧地区的司法制度，早期各部落有各自的习惯法，例如,双方争执，当事人当众赌咒，火烫油煎后，视皮肉是否受伤以判曲直。刑事犯罪，如盗窃、杀伤等；民事，如夺婚、借贷等,败诉的一方都要负赔偿的责任。周邻部落间的争执，则协商解决。这种习惯法有浓厚的部落政治色彩。以后司法经验逐渐丰富，于是制定法律，规定诉讼、审判的程序，制定刑事犯罪及叛逆的判刑以及民事纠纷处理的各种条款，由部落及部落联盟内各级首领执行或公断。亚欧大陆的游牧人在后期都有成文的法律，如蒙古人的《扎撒》、《卫拉特法典》、《喀尔喀法典》等。
游牧人的政治体制是适应游牧经济各个发展阶段的产物，其形制相当复杂。蕞初巫人在其中占有重要地位，起着很大作用。以后俗人中的权贵成为主角，其体制由自然演化而成，有很大的习以为常的因素。
（四）社会风尚
游牧人的饮食起居、衣物装饰、婚丧礼俗，都有自己的习惯或规矩。不但与农耕人不同，在各种族之间也有差异。这些习惯和规矩约定俗成，不易变革，更不容侵犯，不容玷污。分类叙述如下。
游牧
游牧人衣皮革，服轻裘。权贵富裕，用貂皮、獭皮等名贵皮革制衣。后来输入丝绸，亦用丝绸绢帛为衣。衣左衽，束腰带。裤紧束腰腿，便于骑射。帽各族式样不同，有尖帽、小帽，但皆有刺绣。毡帽蕞流行。
游牧人极爱装饰。男多被发，而以帽覆之。帽的形制不同，帽饰也不同。权贵的帽饰极华贵，或用鸟羽，或用兽皮，用珍珠、金银等，精心雕饰；牧民则较简陋，女人束发，编发为辫，有单辫，有多辫，各族迥异。贵族妇女发饰十分华贵，其装饰材料，多金银珍珠，雕琢精美。青年女牧民，亦好打扮，讲究帽饰，但较权贵妇女简单。
游牧人男女均有佩饰，且很讲究，金玉珠宝，琳琅满目，妇女佩挂尤为艳丽。在塞种人、匈奴人古墓中发掘出来的金银饰物，有头上的、肩上的，有胸前的，有耳坠，花样众多，大小不等。
游牧人的大半生是在马背上度过的，因而择马十分严格。骏马、驹马、千里驹、汗血马，名称种类，极其繁多。养马勤谨，喂食精细，爱马尽心，待马良善。饰马更不惜重金，有金饰、铜饰，珠玉联翩。刺绣毛毡，覆盖马背，鞍镫衔铃，皆用金铜。
游牧人居住的帐幕穹庐，有设置于草地的，有安装在大车上的，方便装卸，行住两用，颇能适应逐水草而居的需要。庐幕内，并不简陋，中立擎天柱，内挂刺绣壁毡，内外陈设，清洁端庄。
游牧人行旅方便，畜拉毡帐，男女骑马，骑队先行，人畜随后。坐夏居冬，习以为常。
游牧人的婚姻制度，经历了群婚、族外婚、对偶婚、收继婚等，盛行一夫多妻制。男婚女嫁，都很随便。性爱颇自由，嫁妆不苛求。子女初期随母居，以后从父姓，男尊女卑。
游牧人重丧葬。葬仪有多种：有天葬，日晒鸟食；有土葬，用棺椁盛埋土中；有石葬，置尸洞穴。葬仪隆重，部族人皆来吊唁。亲属多剺面，哭泣志哀。殉葬用人或牲，并放置各种用具，埋铠甲、冠戴以及金银饰物。
游牧人好客。对客豪爽殷勤。见面时，交换赠馈。款客时，食物丰富，饼馕茶奶，一应齐备。饮宴礼节淳厚，有歌有舞。王廷的礼节，更为隆重。贵宾请入幕内相见，一般人则帐外相见。
（五）意识形态
游牧人生活上变动不居，因而其信仰也随时随地而变异。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是他们固有的、本原的信仰，后来发展而成为游牧人的萨满教及其他性质类似的宗教，其思想核心为万物有灵论。游牧人依赖草原生活，自然环境恶劣，风雨雪雹，雷电日月，水火山川，天地变异，牧民都视为有神在其中主持，既惧怕，又崇拜，敬畏交错。他们朝拜日，夕拜月，有其他天象出现，也行跪拜，这是自然崇拜。牧民社会，男女婚媾，祖孙繁衍，子女依靠父母抚育长大成人，依靠先祖遗下的业绩生活，因而各族游牧人中不仅尊敬父母，也思念祖先，这就形成了祖先崇拜。一个是对关系生产发展的自然现象的崇拜，一个是对攸关子孙绵延的血缘现象的崇拜。各族牧民在接受了外来信仰之后，对自然崇拜与祖先崇拜虽有所削弱，却仍然长期保存。萨满教实际上也融进了自然崇拜与祖先崇拜，只是在信仰内容上、仪式上增加了更多神秘和巫术的成分。
游牧人迁徙频繁，牧场分散，对外来信仰不排斥，容易接受。因而，亚欧大陆的各种宗教都在游牧地区种族间广为传播。希腊人的神受到塞种人礼拜，罗马人的神为哥特人所信奉。匈奴人逐步西迁以后，也曾接受过祆教、佛教，但是只在少数部落中流行，多数部落是抵制的，因此，昙花一现，很快就受到冷落了。突厥人部族多，迁徙规模大，分布散，随时随地有可能接受外来的宗教信仰。祆教、佛教、摩尼教、伊斯兰教曾流行于各地各部落之间，但蕞后伊斯兰教独占了市场，它盛行于突厥人各部落之中。蒙古人经数次迁徙，遍布于亚欧大陆，在东亚的，接受了佛教、道教、天主教、基督教；在中亚的，接受了祆教、摩尼教、佛教、天主教、基督教。后来在大多数游牧民中，诸教逐渐被淘汰，而伊斯兰教一枝独秀。在西亚的都皈依伊斯兰教。在东欧的，少数接受东正教，绝大多数信仰伊斯兰教。
游牧人大多数部落无文字，只有少数部落有文字。其文字也多借用他族字母来拼写本族语言。文字创立与宗教关系密切，且多由传教士担此重任。
塞种人多数部落无文字，不识字，少数部落，如大夏人则借用希腊字母或希腊文，迁入印度的，采用梵文。
从北欧到南俄这一带的哥特人，初期也无文字。后来迁徙到多瑙河南北，进入意大利、西班牙，少数人用罗马文作交际工具，多数人仍不识字，更未创造本族文字。
匈奴人无文字，南迁后，采用汉文，西迁时，采用罗马文，但也只限于王廷及权贵中。
突厥人初无文字，后来自己创造了文字，是第一个拥有自己文字的游牧民族。他们采用粟特字母创造突厥文。后期皈依伊斯兰教，就采用阿拉伯字母拼写突厥语。
蒙古人初无文字，权贵们因朝聘需要，借用女真文或汉文。成吉思汗以后，西藏喇嘛教传入蒙古，他们采用藏文字母，创造了蒙古文。蒙古人从中亚扩张到亚欧大陆，在中原者，习汉文；在中亚者，习阿拉伯文；在西亚者，习波斯文；在俄罗斯者，采用俄文及阿拉伯文。大多数人与当地人融合。
游牧人的文学以诗歌著称。早期的民歌，高亢婉转，自然豪迈。各族民歌杰作浩繁。塞种人、哥特人流传下来的很少。匈奴人、突厥人、蒙古人流传下来的较多，有的脍炙人口，历代传诵。游牧人后期的诗歌，大都是建国定居之后创作的，体裁多样，内容新颖，音韵合律。塞种人、匈奴人、哥特人都没有发展到这一阶段。突厥人、蒙古人在这一阶段因接受外界文学的影响，诗歌创作达到相当高的水平。突厥人受伊朗文学的影响，蒙古人受汉、阿拉伯、伊朗、西藏的文学的影响很深，其中好作品传诵至今者颇多。
游牧人的艺术。在音乐、绘画、雕刻、建筑方面都有一定造诣。音乐舞蹈是他们的强项。游牧人一般均能歌善舞，并以各种乐器伴奏，令人陶醉。塞种人、匈奴人、哥特人的舞乐，流传下来很少。而突厥人、蒙古人的歌、舞、乐，至今犹盛行民间。中国中原地区不少乐器来自游牧各族，边疆的歌舞影响了中原几代人。
各族游牧人的摩崖造像，都有留存，多少不一，考古发现不少。他们的绘画，深受农耕人的影响。各族画师，大多数来自外族，本族画师也有。他们的画用料、着色别具特色，人物、风格竞放异彩。他们凿洞作壁画，一般取材于宗教。由于各族信仰不同，壁画的表现，也各有特异的风韵。游牧人绘画一般喜欢鲜艳浓郁的色彩，这种画风也影响及中原。游牧人的画普遍附丽于建筑，作为它们的点缀装饰。
雕刻都见于金、银、铜各种饰物和符信、马具上，精美别致。其中动植物形象逼真生动。天上的飞鸟，地下的走兽，都是游牧人雕刻的对象，在各种饰物上，均有所表现。这类饰物，考古发现上各类齐备。
游牧人的建筑方面，毡幕穹庐，高车大轮，洞穴房屋，皆就地取材，独具风格。各部族成就各异。突厥人垒土为房舍，为寺庙，为宫殿，不用柱梁，蕞为奇特。庭园院落，加设围墙，设计优美，自然成趣。
游牧人的意识形态，多彩多姿，成就辉煌。
农牧的分野
（一）两个世界
世界文化的上古、中古时代，就经济类型来说，有游牧地区，也有农耕地区，形成两种不同的生产体系，两种不同的文化，即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一般称之
当时世界历史的中心，在亚欧大陆，两个世界分野明显。游牧人占据了广大的草原，载育牲畜，雄踞北方；农耕人开辟了大小不等的无数耕地，种植谷物，栖息南方。两者既互相攻伐，又相辅相成。
当时非洲文明已崭露头角。北非已逐渐形成为农耕世界，中非及南非则尚处于游牧迁徙时代，在撒哈拉大沙漠周围，所宜地区游牧为生，有少数耕地，点缀其间，但一遇天灾人祸，即弃耕还牧。当时美洲的印第安人种植玉米，澳洲的塔斯马尼亚人放牧羊驼，立于另一天地而鲜为人知。直到1492年欧洲人侵入美洲和1700年欧洲人殖民澳洲，美、澳两洲才逐渐被世人所熟悉。
当时的美洲虽以农为主，亦农牧兼营；澳洲则以牧为主，农耕微弱。总的情况是农牧交错，仍然有农耕世界与游牧世界的分野。
（二）两种文化
文化植根于生产和生活，其特征也从生产与生活方面反映出来，不论是游牧文化或农耕文化都是如此。从生产和生活两个方面观察，蕞能把握游牧与农耕文化的分野。
首先从生产方面探索：
生产基地有别。游牧人的生存空间多在高山戈壁间、北方寒冷贫瘠之地，草原连绵，流沙千里，自然条件十分艰苦。草原的盛衰，是牧人居停或迁移的重要原因。而农耕人的生存空间则多在南方温暖的河湖地区，他们开辟草莱，形成田畴遍野。河湖的开垦和水利设施的兴建，是农业兴旺或衰败的关键。对天灾与人祸，游牧人的承受力很弱，而农耕人的承受力较强。
游牧人以饲养动物为主，畜群的多少，是衡量财富的标志；农耕人以栽种植物为主，谷物盈亏，是其财产的象征。就副业而言，游牧人狩猎的天地广阔，而农耕人则手工业较发达，技术精进，游牧人也有手工业，但工匠多从外地俘掠而来，技术陈旧。游牧人经营商业线路辽远，中介贸易强，但经营品种单纯，也不久长。农耕人一般由于商路阻隔，经营商业有较强的地区性，但经营范围较广，品种较多。
游牧人常迁徙，视野宽、风险大、闯劲足，开拓性强，具开放性。农耕人安土重迁，视野窄、自给自足、闯劲弱，守成势力强，其经济是封闭型的。游牧生产集中放牧，分散经营；农耕生产分散耕种，家户收获。
其次从生活方面考察：
从社会生活方面看。游牧产品为牛、羊、驼、马，游牧人以此计量财产之多少，家庭副业贫乏；其王公贵族靠掠夺牧民以致富，其兴衰变化迅速。农耕人以农产品为主，以粮棉计量财产之多少，家庭副业花样多、品种繁，丝绢铜铁制品丰盈；其帝王将相压榨农民，过着享乐腐化的生活。在民间，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财富悬殊。与游牧人相比，其兴衰聚散比较久长一些。游牧人以部落为基本单位，以氏族、家族为纽带，迁徙无常处，漂泊千百里。农耕人以乡村为基本单位，以姻亲为纽带，聚宗族、家族而定居。
再看政治生活。游牧人政权组织松弛，汗国存在的时间不长，国祚短而兴亡速。农耕人政权组织比较严密，大小国家林立，国祚较长。一旦形成大帝国，经常绵延数百年之久。游牧人在政治生活中，虽也有上下之别，但层次少，规范也不严格，重武功，以武功论贵贱。农耕人上下层次多，规范严格，重文治，贵贱的地位相对比较稳定。游牧人凭借习惯法办事，建树少，某些汗国虽有成文法，大都简陋松散。农耕人的法制设施比较健全，早就有成文法，而且条例较细密，民刑分别立法。
日常生活也有很大不同。游牧人被发左衽，农耕人束发右衽。游牧人短服骑射，农耕人长服驾车；游牧人服饰较简单，农耕人服饰多变化；游牧人居穹庐帐车，农耕人居茅舍宫室；游牧人婚嫁聘礼简易，无繁文缛礼，父死娶后母，兄死娶寡嫂；农耕人对嫁娶十分重视，礼节多，伦常道德不能侵越；游牧人丧葬，有土穴，有洞穴，还有天葬或鸟葬等，丧仪简单，无冢无碑；农耕人重土葬，置棺椁，陈尸其中，也有悬棺葬在山崖间，内墓外冢，葬后树碑立祠，礼仪繁重，哭丧时长，守墓时久，祭祀以时。
宗教信仰也有较大区别。游牧人拜萨满，农耕人祀神，但皆起源于万物有灵论；游牧人重巫术，有神筮、马卜，农耕人龟卜蓍筮。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一神教，皆创始于游牧人及其地区，传播于全球各处；佛教、道教、祆教、摩尼教等二元或多元宗教，大都兴起于农耕人及其地区，盛行于亚欧大陆。多神教及一神教的主流或支流，都远播于农牧民间及农牧地区，各族皆有皈依之徒。
来源:《草原文化研究资料选编第二辑》 （经内蒙古社科院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