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守护者八百年不变的年俗

成吉思汗守护者八百年不变的年俗

杨  咏

过年是鄂尔多斯蒙古族很重要的一个节日。

每当冰雪覆盖草原，大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年节的来临会给沉寂的蒙古包带来忙碌和欢笑，牧人们会用上很长的时间去准备丰盛的食物，又会用上很长的时间去尽情地欢乐，享受甜美的食物，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严冬，迎来了崔绿的春风。

鄂尔多斯旧时地广人稀，以旗分治，形成了许多不同的民俗，过年的礼仪也不尽相同，以伊金霍洛守护圣主成吉思汗陵寝的达尔扈特人的年俗为类，其年俗丰富多彩，别有特色。

自古以来，达尔扈特人就散布在成吉思汗八白室周围，每到年节除留极少之人轮流值班，守护在旁，每日照例点灯上香之外，其余的人都在家张罗着过年。

鄂尔多斯的年俗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主要有三个阶段，即腊月二十三祭灶，除夕夜接神，初一开始拜年。

腊月二十三祭灶（个别地区蒙古族为腊月二十四祭灶），主要是举行祭火仪式，为此，每家每户从早晨起来便把早已准备好的羊胸肉整块地放在锅里慢慢地煮上，然后开始紧张地收拾院落、棚圈，打扫住房、凉房，将就要过去的一年的所有的垃圾尘土清扫的干干净净，住房和院落整洁有序、焕然一新。至下午时分，所有的事收拾停当后，主人开始加火猛煮锅内的肉，煮这种肉不加任何佐料，只放一些奶酪、红枣，并加点盐，肉煮出来后，将肉块捞出来，在煮肉汤里下入糜米，米要下得正好，做出的米饭才不软不硬，香喷喷。在做米饭的过程中，主人要将羊胸叉的肉轻轻剔下，只留形如等腰三角形的完整胸骨架，垫上一张麻纸，在麻纸上画出八瓣莲花的图案，意为吉祥如意，以莲花宝座作底，然后在胸骨的三个点上用细毛绳缠绕三匝，再取米饭、香枝三炷等放在胸骨上，上面覆盖天蓝色的一块哈达，祭灶的祭品便准备就绪，然后到厨房，在灶台上的每一角放一块很干净的细沙，主人率领全家人在灶前跪下，诵读起《祭灶词》，之后由主人将祭灶用的胸叉肉及其他祭品一并放在燃着旺火的灶内，众人叩拜后，向灶内以酒杯滴酒三次，再出屋向天地泼洒三杯奶酒，祭礼即毕。接下来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主人居中而坐，端上来肉香扑鼻的祭灶饭和大块的手扒肉，将第一碗盛在木钵里的米饭敬给年长的主人，请他享用尊敬的“德吉”，然后再给众人盛饭，主人按旧时的习俗，用手将米饭掐成饭团，一块一块地掐，慢慢地享用，并给家人讲述起古老的腊月二十三日习俗是如何形成的，每一个祭灶细节都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这顿饭是经过特殊制作的饭，所以要做的多一些，以后每天要热的吃一点，直到除夕之夜，同时也意味着从这时起，就开始过年了。

腊月二十三之后，每家每户便开始忙碌地准备年货、新衣、食物了。尤其是牧民特有的食品，必须由自己亲手来加工。于是，每户人家的主妇都要拿出蕞出色的本领制作食品，在准备的食品中主要有用白面炸的“馓子”。馓子是用和好的面块搓成细长条，盘成交叉的八股或六股的长方形网状，极像蒙古包哈那（立壁）的样子，放在羊油锅里炸熟，食之香甜、酥脆。还有用面烙的枣泥馅酥皮饼，用糜米煮熟后又爆炒去谷壳而成的炒米，整块整块的羊肉以及各种奶食品。男人们则到外面买回白酒、砖茶、香烟、红纸、香烛、蜡烛、火柴、糖块等等。准备好需要更换的“禄马风旗”，在一块块五色的布上拓上命运之马的图案，还要准备足牲畜的饲草饲料等等，小孩们蕞为兴奋，一边被“逼”着给大人们帮忙干活，一边玩耍，不时偷着将除夕放的鞭炮放上几个。直至除夕之前，牧人们为了为了庆贺丰收和一年来的吉祥平安如意，一直处在极度兴奋、紧张的气氛中，迎接着除夕的来临。

大年三十，草原上弥漫着清新的寒气，整洁的院落焕发出勃勃生机，所以的窗户用五彩的纸块组成均衡的图案，住房、凉房、院门、圈舍的门楣上都贴上了一小块菱形或长方形的红纸，类似汉族的春联，驱邪避鬼，吉祥报春。整整飘扬了一年的命运之马飞腾的“禄马风旗”已然降下，紧紧裹好置放在玛尼宏神台的一边，两杆顶端的三叉矛头，蒙语“赛斯穆”已用白酒和羊尾细心地擦过，乌黑发亮，两杆之间横拉的连绳上已提前换上了五色彩旗。玛尼宏西南侧堆放好了夜晚燃篝火的“沙蒿”和干柴，玛尼宏的东北侧放了一个石臼，里面装满细沙，插了一根略低于玛尼宏杆的准备点天灯的木杆，在院门口，高挑着一盏纸糊的灯笼，周围所有的牧民，在夜晚都能见到这盏闪闪发亮的灯笼。

过去在年三十夜里要吃的羊头，现在已改为白天食用了，在牧民家里，这日要煮好多羊头，所有的家人都要共食，而且当天必须吃完，只留其中一颗用来敬神，敬神的羊头必须要把所有的气眼都堵上，羊头的嘴、鼻、耳等各处都嵌上一颗红枣，共九颗枣，嘴巴也要用羊油糊住，这样做的意思是家中财富不漏气、不流出、嘴巴严实之意。

天近黄昏，主人开始行年三十的祭礼，首先在家中的神台上摆好供奉成吉思汗和佛祖的供品，点燃酥油灯、香烛，然后把白天吃过的羊头骨捣碎，取掉鼻肉和羊脑，将全部碎骨装入一只筐内，由主人率领家庭主要成员朝西北方向走出一段路（因为鄂尔多斯蒙古族认为成吉思汗诞生在西北方向的蒙古高原，佛祖也在西方居住。还有的蒙古族是选朝着成吉思汗陵的方向），来到早已选好的堆放了许多干柴的高处，点燃篝火，投入羊头碎骨和少许过年夜里家人所要食用的所有食品、酒，等待大火将过，祭品俱焚。天色已暗，只见草原上星星点点地燃起了许多类似的火堆，每户牧民都按传统的习俗在向除夕之夜走去，这时主人率先向火堆叩拜三次，绕火堆一圈，其余人都照此拜绕，蕞后按原路返回，主人断后，手持念珠，边走边低声念着经语，所有的人都切忌回头张望，给人平添一种神秘紧张的气氛。回到家门口时须放炮焚香，在所有的门口处都插一枝香烛，这项活动是年夜前必须进行的敬祖敬神事项。

除夕之夜，全家人围在一处，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吃饭，闲话着一年来的大事小事趣闻轶事，也计划着新年后的红火日子如何开头，如何进行。小孩们尽兴地玩耍蒙古棋、羊骨游戏。老人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细草秆，虔诚地制作天灯，蒙古语叫做“腾格里烛蜡”，只见老人把每根草秆掐成一尺多长，在顶端缠上一个棉纱头后扎成捆把，浇注上酥油或羊油，以备点燃。天灯用的草秆数目十分讲究，不能随意添加，它是用一年的天数365根为基数，再加代表五畜、五谷、日月和家庭主人的年龄数，以及全家人数为总和，大约400余根，捆起来状如小臂，到时插入石臼中立起的木杆顶端点燃。

夜半时分，新旧年相交，全家人要食一顿荞面片汤或水饺（旧时没有），食之前又要到玛尼宏神台前，绕行三圈，将面食向四方天地、圣祖神佛高高地泼洒。

黎明将至，全家人在主人的催促下又开始忙碌了。首先按主人的指点，把新制作的，经过在成陵祭祀，带有神灵之光的蒙古五雄图案和藏佛经语的禄马风旗，规规正正地拴在玛尼宏神台左右两根木杆上，然后点燃篝火，点燃天灯，只见“命运之马”在通天的火光映照下，以崭新的姿态，抖擞精神，迎风腾舞。接着，向漆黑神秘的天空泼洒新鲜的奶茶、白酒，每个人泼洒九次，只听见飞溅出去的响声，真如神灵在应答。之后，全家人在摆放新年圣饼、敬神羊头等供品的桌前跪下，面对玛尼宏神台，主人诵起长长的《祭火祝词》，然后，又唱起了鄂尔多斯蒙古族特有的意为招福致祥的“霍来歌”，朗朗的祝词和悠长的歌声，伴着天灯升腾的火光传向远方，在夜空里回荡，此时，世世代代守护成吉思汗英灵的牧人们，心中的希望之光在燃烧、在升华。他们在无形的神灵面前一丝不苟地敬拜，虔诚地祈求，一张张严肃的面孔在暗夜的火光映照下，犹如磐石所雕，古铜所铸，神圣而威仪。

当天边泛起了黎明的曙光，紧张的祭祀活动告一段落，家中的守护神又被迎接至屋，主人从燃烧的篝火中取出一块火种，从门头上接到灶内，用新年新火熬煮出一壶热气腾腾的奶茶，在屋内散发着鲜奶的飘香。在炕桌上已摆满了一桌丰盛的茶宴，有炒米、馓子、饼子、大块羊肉、整个羊尾，有酥油、白油、奶皮、奶酪、白糖、红糖。在喝茶之前，晚辈向长辈行拜年礼，只见他（她）们捧起长长的哈达，手持精致的鼻烟壶向长辈叩头敬献，请安问候，祝新年快乐。长辈们则赠送一些勉励进步、努力奋斗、吉祥如意的话语。拜罢年，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在炕上，开始喝奶茶，先将尊贵的“德吉”即新年里的第一口茶敬献给神灵和老人，然后全家悠闲自得，热热闹闹喝着飘香的奶茶。望着渐渐发亮的窗棂，主人谈起了他观察夜象的情景，略带着神秘的微笑，宣布丰收之年的预言。

不知不觉，喜庆的气氛引出一轮红日爬上远处的沙梁。满圈的牛羊发出振人的欢叫，喳喳的喜鹊登上枝头报来新年的问候，吊控在马桩上的骑马前蹄刨地，发出咴咴的呼唤声，主人换上新装，带上礼物，收拾停当，跨上骏马又急匆匆地出发了。按规矩，成陵附近的牧民和守护成吉思汗陵的达尔扈特人，正月初一早晨就需赶到成陵，首先要向圣祖大汗、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拜年，向成吉思汗的英灵献上代表全家心愿的礼物和一片真诚的心。

从成吉思汗陵出来，就要到长辈尊亲、朋友等各处拜年。鄂尔多斯的牧民从初一开始拜年，整整一个正月就要遍访所有的亲友，每到一处都请安问候，对长辈行至尊之礼，掏出带来的礼物，献给可敬的主人，然后接受主人的盛情款待，饮酒唱歌，共叙亲情，往往数十人相聚，通宵达旦，彻夜难眠。离去时，宾主难舍难离，主人将客人送上远远的一程，直到望不到背影，这种感情，只有在辽阔的草原上体现的更加深切，更加完美。

（转载于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鄂尔多斯草原文化》）